怀仁：历史的和解
怀仁县城
怀仁县处于雁门关外，大同盆地中部，是朔州市的东北大门。
进入怀仁地界，第一感觉就是真平坦啊！山西多山，怀仁三分山、七分川的地形地貌突然就颠覆了我们之前遗留的视觉惯性。
平地上建起的怀仁县城给人的印象除了开阔、大，便是一股浓郁的现代城市气息。似乎不容易看出它只是一个县的级别。怀仁县的富裕与地底下的煤炭资源分不开，这是山西许多县市的一个共同特征。某种资源在历史的一个时段给生活于一方的人们带来经济上的升腾。
在寻找县政府大楼时，我们凭着感觉顺着一条繁华的街道往前开，一扭头先就看到了广场上的人物雕塑。晋王李克用和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并肩站立，高举着酒杯，在行结义礼。这是近几年怀仁县立的城市景观标志“怀想仁人”，也是对县名的直观形象化解释。而关于怀仁县名的真实由来，还存有一些争议。《新五代史·唐本纪第四》载：“天复五年（905年），克用会契丹阿保机于云中，约为兄弟。”《辽史·本纪第一》载：“（天复五年）冬十月，太祖以骑兵七万，会克用于云州，……易袍马，约为兄弟。”夹在史书里的这一情感事件，让许多人朝美好处联想，停止战争，握手言和，这是中原文明和北方少数民族相互依存又相互争战不休景况的理想出路。两位历史人物选择了和平共处，便成为人们心目中的仁人。新时期，以“怀想仁人”打造一个地方的文化，也是历史的一种选择。
从蓝天白云下林立的楼房和乐活的人群中，已很难想象和描摹曾经狼烟四起的边塞风光。怀仁县自古在地理上处于交通要道，即便今天，从太原到大同，怀仁县是绕不过去的“坎”。因为离大同比朔州还近，所以在怀仁县城马路上奔驰的车辆多上的是大同牌照。而立于马路中央指挥交通的都是飒爽英姿的年轻女警察，她们算是怀仁时尚一景。
怀仁县经济雄厚，人民安居乐业，外出打工的相对比别的地方少，却吸引了不少来此淘金的外地人。怀仁的下一个目标是撤县建市。这好像已是顺理成章之事。一个新兴的现代化城市呼之欲出。
寻找一个地方的文化，人们已习惯从现存的文物古迹中查找。而怀仁在历史上的过境通道作用和市郊地位使它少了一些适合触摸的历史痕迹。因此，当怀仁人得知我们是来做怀仁历史文化专题时，便替我们捏一把汗。怀仁平展展的，如果看城市建设，“南有侯马，北有怀仁。”怀仁的城市基础建设响当当，在道路、房屋、广场公园、绿化等建设方面连续多年来注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共建有8个广场、公园。这是怀仁人的骄傲。位于市中心的迎宾广场，宽阔、漂亮。除了“怀想仁人”巨型雕像，音乐喷泉也定时开放，露天电影，大型电视屏幕等，无一不展示着怀仁的富庶和闲适。
怀仁县境内有一处古石器工场遗址，位于鹅毛口村西北二里许的大瓜地沟和小瓜地沟周围几个相连的小山包上，裸露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各种石器残片。考古学家贾兰坡曾三次到这个地方考察过，证实鹅毛口石器工场是华北地区最大的一处古石器工场遗址，较西安半坡仰韶文化遗址早。属新石器时期早期遗址，距今近万年。那天，我们慕名驱车前往，找到鹅毛口村，向村人打听古石器工场遗址，居然有人知道。但是车开到山脚下，望着眼前的小山包，却一下没了信心。大瓜地沟和小地瓜沟就在对面的山坡上，但真要爬上去，得两三个小时。赤日炎炎，又没有文物所人员做向导，即便置身其中，也难以认出哪些石头是经过万年前古人加工的工具。于是，我们选择了放弃。回头看到，就在我们停车的地方，立着一块碑：张瓦沟古陶瓷窑址。窑址已回填，由一块碑铭记。后面是一家煤矿。
如今，在怀仁县城西北角的一片居民建筑间，夹杂着一小截厚厚的土墙，就连附近的一些居民也很难看出那就是过去的城墙。只有上了岁数的土著居民，心里还明白，它是老城遗迹。
但是，历史如水逝去，传说却留在民间。如果怀仁县的历史有些扑朔迷离，那众多传说却让怀仁魅力无穷。
金沙滩传说
“步入怀仁川，必说金沙滩。”不知这话最早是从什么时候流传的。从《怀仁县志·-建置》中看出，1958年9月，金沙滩作为一个公社名首次出现。按一般的逻辑分析，这个名称不是随意起的，应该是基于一定的民间传说。现在的金沙滩是一个镇名。在中国许多地方都热衷于给自己寻找历史文化名片的大环境下，现成的金沙滩地名无疑给怀仁带来窃喜。前几年，怀仁县依托丰富的历史文化渊源和大量的民间传说资源建起了金沙滩生态旅游区。
金沙滩生态旅游区距县城十公里，毗邻大运路，背依洪涛山，景区面积六千余亩。中心区域建有仁和殿、点将台、八卦迷魂阵等建筑和场景，以及杨家将英雄石雕群、壁画等。是一个普及杨家将故事的形象教材。我们去时，雕像群所在的地面正在施工，但仍然有游人不时到来。整个生态区树木众多，环境优美，空气清洁，不设门票，游人自由出入。此生态园泛文化色彩重，娱乐性强，雕像、壁画等均是依照话本和戏剧而来，游人兴致勃勃，因为他们现有的对杨家将的认知多是从文学艺术处吸收的，眼前的场景契合了他们的心理。
我们见到怀仁文化名人郝丽云，这位多年致力于地方文化研究和写作的男人还不到40岁，但对怀仁历史文化如数家珍，对家乡怀着无限的敬仰和热爱之情。他几乎走遍了怀仁的山水村落，触摸到许多珍贵的历史痕迹，更搜集到许多沉于民间的传说。尤其对于杨家将的故事，情有独钟。他出过一本《金沙滩》，图文并茂。引经据典，结合实地考察和民间传说，将当年宋辽那段历史再现在读者眼前。其中，虽有一些文人习惯的激情联想，但给人的启发却是多向的。戏剧中杨家将血战金沙滩的故事在怀仁大地上深入人心，或许就是历史的余音在袅袅升起。
古时候争战，仪式性很强，从另一个层面说，怀仁大地的平坦开阔产生了战争的温床。筑城安居，攻城掠夺，中原文化和游牧文化在这块大地上打打杀杀，最终达到融合。在怀仁，随处可见古堡和烽火台遗迹。历史以堆砌的黄土形式，默默地诉说着。在寻找杨家将的足迹时，我们到了盐丰营村，有人说村东就是当年双龙会的地方。杨大郎假扮宋太宗，赴辽人的“鸿门宴”，自然凶多吉少。议和双方都不诚心，辽兵和宋军展开一场混战，杨家儿郎死伤大半。村南有一块芨芨草滩，传说是杨三郎被马踏如泥之地。正午的炎阳下，村庄显得非常寂寥，我们难得碰到一个村民。
出村东穿过铁道，就是日中城村。与盐丰营村相邻的日中城村，却另有一番来历。在村南的一块玉米田头，立着一块碑，上书：“古城遗址”。是怀仁县人民政府于1988年9月29日公布的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现存有三面土城墙，犬牙交错，破坏较重，但明显能看出原来近乎一个四方城。县志上这样记载：有人说是北魏孝文帝筑。也有学者怀疑为汉代的城池遗址，因为实地发现了战国时期的铜箭头、汉代的陶片、方格砖及绳纹瓦。还有学者认为是北魏时建筑的小平城。众说不一，待考。因而立碑仅提示为“古城遗址”，可见立碑者非常慎重。
正午的炎阳下，远眺远处的日中城村，它似乎躲在阴影里，有意躲开一段扑朔迷离的历史，让人们的想象无限加大。
晏头村潘杨两家
向几个本地农民工打听，有关杨家将的故事，他们说出了晏头村。传说晏头村里住着潘姓和杨姓的后代，潘美（潘仁美）和杨业（杨继业）间的矛盾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子孙建立睦邻友好关系，所以历史上的许多年间，村里的潘杨两家以仇人的姿态各行于世，互不通婚。
2010年7月21日午后，我们从怀仁县城出发，沿着公路一直向西南方向走。北同蒲铁路分割开东西，车不得不从火车轨道下穿来穿去，颠簸的土路和一望无际的原野让我们迷了路。偶尔碰到一位老乡，指出晏头村的方向，而可怕的黄土路还是让我们的车如一头全面失去自信的甲壳虫步履艰难，有时候不得不集体下车帮司机推车。眼看时间已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晏头村仿佛陷入了亦真亦幻的传说倔强着不露面目。
而我们也和传说较上了劲。司机照着地图，约摸着朝晏头村的方向开，最终经过一个煤厂，再次打听后，才终于上了一条平整的柏油路，十分钟后，晏头村到了。后来，我们才知道走了大弯路，县城直接就有一条平坦的柏油路通晏头村，只需半小时。
一进村，我们见到人就问，是潘姓还是杨姓。还果真如传说中的，大部分村民不是姓潘即姓杨。而问起潘杨两家历史上的纠葛，大多村民都憨厚地一笑：那都是过去的老皇历了！如今，一群人蹲在院墙的阴影里纳凉，潘姓还是杨姓只表现在户口本上，人与人间的关系不再是姓氏能左右了的。潘杨间的历史传说或者说文化误会早已成为一段如风往事。
在真实的历史中，潘仁美即潘美，是北宋名将，曾被赵匡胤称为孤胆英雄。虽在宋太宗掀起的北伐中，受个别小人牵扯，指挥失误，致使杨业受伤被俘，但远不至于成为话本和戏曲中的奸臣。整个北伐事件和最后的大规模迁回朔、寰、云、应四州百姓是朝廷的决策，造成的牺牲不是哪个将领能担当了的责任。但文化和历史开了玩笑，潘美变成潘仁美，被后人牢牢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在人们的指点下，我们找到一对潘杨通婚的当事人。男方叫潘生旺，今年77岁；女方叫杨四板，74岁。两位老人住在独门独院里，一溜平房，院子一大半的地方种满各种蔬菜和花卉，一派生机盎然。鸡窝里的几只土鸡似乎在午休。小宠物狗拴在树干上被当作护门卫士，见主人突然领回几个陌生人，汪汪了几声便摇起尾巴，非常乖巧。杨四板的兄弟媳妇潘找弟，恰巧也在。她今年57岁，同样是潘杨通婚后的受益者。
潘生旺两口子与村里的许多老人一样，过着自理的生活，安度晚年。他们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张全家福让我们看，十几口人一起露出笑容。杨四板特意指着孙子说，他是研究生，而孙女刚到了国外上学。他们于1956年结婚，生有二男二女，都在外地工作生活。老两口将家里收拾得很整洁，砖地、灶台、大炕、老式家具，充满乡村安乐气息。在我们端详墙上的照片时，他们已切开了一只大西瓜，逼迫着我们吃下去消渴。
说起潘杨两家的事，潘生旺讲，解放前村里的潘杨两家从不通婚。潘家不请《血战金沙滩》和《告御状》两出戏，也不乐意杨家唱，为此两大家族常常斗气。潘家人引经据典，为他们的老祖先潘美（潘仁美）翻案鸣不平；而杨家人以为是忠义良将的后人，自信满满，将戏曲话本里的英雄豪气延伸至现实生活中，将潘家视作奸臣遗孽。但是，男女间的情感是微妙的，带有生物电的，香港电视剧《杨门虎将》中，潘语嫣爱上了杨四郎，注定是一对哀怨的有情人。这是戏剧，是人为的导演。而在现实生活中，潘杨两家人也被血缘和家族限定了爱恨情仇，他们不屑或耻于冲破这重樊篱，这有关两大家族的骨气。而隐藏于民间的个案曲折早已不被人提起。新中国成立后，在打破常规的积极形势下，潘杨两家终于借着春风化解了恩怨，并牵手步入人间洞房。这可是天大的改革。从另一个角度看，跨家族的结合更利于人种的优生优育。
眼前幸福的婚姻典范，使一段历史成为真正的传说。
最后，潘找弟取来钥匙，领我们去看村里的正月庙，说是供正王爷的。庙就在古堡一角，她用钥匙开门时，惊忧了住在铁门环里的几只马蜂，摄影师被蛰了一下。院子里长满杂草，除了正房，对面还有一个戏台。正房内墙壁上画着壁画，台子上供着的却是龙王爷爷和龙王奶奶，小型木刻，刷着艳丽的色彩，表情夸张滑稽，神韵特像脑白金广告里的那一对活宝老爷爷老奶奶，让人好生温暖。
正房对面的戏台比较新，演戏没问题，院子里也够容纳百多人。正月间村里请戏，再也不会考虑潘杨两家的心理，热闹高兴了就行。
晏头村共有500多人，是平地上建立的一个小村庄。但是，村庄里遗留着土黄色的堡墙，保存相对完整，足有十米高，上边能走人，墙体内有地道，显然过去是一个森严的古堡。一帮小男孩，有姓潘的姓杨的，也有两个杂姓，知道我们要给他们和古堡照相后，立即变作猴子，没几下就蹿到了高高的堡墙上。摄影师紧追其后，而我望墙生畏，只好留在下面。堡墙外就是土路和庄稼地，村庄被隔在里边，四周安静。向墙头仰望，那十来个小孩子已在摄影师的镜头下欢闹成一团。历史、传说和现实似乎从没断链，恍惚不已的是人。
清凉圣境
怀仁的三分山位于县城西。最有名的是县西10公里处的清凉山。登上清凉山向东望，才更加形象地认识到怀仁三分山七分川的地貌。城市就近在咫尺，平坦坦地从山脚下继续向前延伸而已。刚分到新闻中心的小张用手指着一片高楼说，那就是我们家。我们朝远处一片楼群望了望，虽然搞不清他说的是哪里，但非常相信他真的看到了自己家。这清凉山仿佛是怀仁的一个郊外公园，异常亲和贴近人心。
午休后，我们不紧不慢来到清凉山脚下，刚刚还赤日炎炎的天空突然就阴了下来，西方隐隐的响着雷声，有地方下雨了。而在我们的头顶却吹着宜人的风。清凉山果真名符其实，给人意外的清凉。山峦起伏，绵亘数里。但雄伟、险峻这些阳性词不适合它，它属于舒缓、温婉、敦厚、灵动这些阴性词。相传是文殊菩萨赴五台山途中的第一道场，素有“小五台山”之称。山上建有清凉寺。
在清凉山主峰上有一座华严寺砖塔，始建于辽金时代，近年修复过，七檐八角，造型别致，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小张自豪地指着一块功德碑让我们看，上面镌有他父母、哥哥及他的名字。跟着他绕塔三圈，以示对佛的礼拜。清凉山上的传说很多，有一块地据说原种有红糜子，早晨撒种傍晚收割，有贪财人以为土里埋着宝物，于是乱翻了一通，从此地气被扰动，再不长糜子了。与此情感相似的一则传说这样讲，山上岩间有一洼清水，叫一钵水。因为它面积小容积小，一次刚好够舀一钵水。但这一钵水被舀去，另一钵水就又涌上来。僧人们一钵钵捧回去，如饮甘露，惜之珍之。如今这一钵水同红糜子地一样，不见了。这些细节从胖胖的释庆圆师傅嘴里说出来，不像传说，让人以为就是发生在昨天的事。他是本地人，出家12年，对清凉山上的一草一木感情至深，平时就驻守在文殊殿。殿依石窟而建，凿于北魏时期，内有石刻文殊像一尊，与山一体，石像外面新描的彩绘庄严华丽。传说，文殊菩萨在去五台山之前就在此修行。比起五台山，清凉山显得小巧，但内在的气场相同。
在峰北的半山坡上，有两块巨石叠加形成两间天然的石屋，筑有土炕，历代都有在此修行的人。石壁上有一行阴刻小字看得很清楚：古月道明庵。还有一处刻着“真人”二字。
下到山脚下时，天已近黄昏，有人喊释庆圆师傅吃饭，但他还是先领着我们去看了残存的五座元代祖师塔。一只叫大护的黑狗在他腿前亲昵。
清凉山的庙宇部分还在修建中，游人不多。但在每年的四月初八佛祖诞生日，会一下子涌上山几万怀仁人。
怀仁曾经与北方其他一些地方是游牧文化和汉文化的交织地，广阔平坦，适宜古人列阵对打。唯清凉山上梵音古寺，高居于西部，平和地望着低处的人们进入生死轮回。
吴家窑和碗窑
民间，两个人吵架，一个人突然做敲击状：哟嗬，绑绑绑，瞧瞧这瓦盆儿，听听这音，看看这碴！话语里充满讥讽。过去，怀仁人被贬称“瓦盆儿”。这是代指。虽然不雅，但从中可窥到一个信息，那就是一提到怀仁人，就联想到瓦盆儿。瓦盆特指陶瓷中的大众物品，作为生活日用品和建筑构件广泛用于民间。怀仁在很早的年代就盛产陶瓷，尤其盛产瓦盆这些日常生活资料。真正要追溯怀仁的陶瓷业史，需要专业人士进行。《怀仁县志》记载，本县陶瓷工业兴起于唐代。从已发掘出土的小峪、吴家窑、鹅毛口三处瓷窑遗址看，在辽金时期，怀仁的陶瓷生产已具有相当规模，而且工艺比较先进。怀仁天然的地质条件是陶瓷业兴盛的重要原因。直到如今，说起怀仁，许多人一下子就会想到怀仁陶瓷。在全国，怀仁陶瓷业占据的份额很大。他们擅长于生产民间常用的杯盘碗壶等，销往全国各地，以及国外。
在怀仁地图上，我们一眼就看到“吴家窑”三个字，便决定到这个地方看看。吴家窑镇位于怀仁县西端。吴家窑陶瓷厂是县属集体所有制企业，位于碗窑村西。1949年1月成立。这是怀仁第一个集体所有制的陶瓷厂。之前都是民间作坊式的散盘状态，且各窑厂均生产陶器制品，产品品种贴近百姓生活，碗、坛、缸、瓮为主。解放后，逐渐有了粗瓷、细瓷生产。随着国外市场的打开，又生产出一些西洋用具。
到了吴家窑，就感觉不到怀仁的平坦了，这里是典型的山区。山体中蕴藏着宝矿，煤的概念一下子又浮到脑海里。生产陶瓷的原料之一矸石就是煤炭的伴生矿。在吴家窑陶瓷厂的院子里，我们看到三堆石头：矸石、长石、石英石。这些灰不溜秋的石头最后都要经过粉碎炼制，由硬变软，最终形成轻薄洁净的器物。
参观完陶瓷生产的全部过程后，对一只碗的感情就加重了。这些工人们长年累月在湿热的车间里只做一两个很简单的动作，比如填泥、拉坯；挂釉；印花；检验。领记件工资。但是他们，尤其女工，给人的印象很美丽。或许被迫的一种高温蒸汽浴有利于排毒，或是简单而必须谨慎的程序让她们格外心静专一，总之她们的面孔姣好。如果脱去工装，稍梳洗打扮一下，就是城市生活中的美女。最初对她们的同情，很快化解掉，她们浸淫于一种集体环境的单纯、安静氛围下，过着平凡安稳的生活。这是现代化潮流下的半手工业，生产出的每一件器物都深深烙印着一群人的体温、态度、情感。
沟对面的山坡上，一片居民区中夹着两座圆椎顶的石窑。这是过去年代个人作坊的遗留物，在人家的院子里，早已废弃不用。碗窑这个地名，估计就是一片生产碗的窑作坊演变而来，如今成为一个村庄。县志载，民国三十七年（1948），全县共有经营陶器的生产作坊39个，从业人员150余人。作坊多设在碗窑和吴家窑，碗窑村绝大多数人从事陶器生产。可见这两个村原来就没多少户人家，是窑工群落。靠山吃山，祖传手艺生存。
碗窑村的崖壁上有一座寺庙，叫雕窝寺。外型像小悬空寺。传说寺庙因一只神雕的事迹而建。离此不远，有一个山洞，人称寄骨寺，早些年，有人还见到里边有尸骨葬在瓮内。这让人联想到瓮葬。不知这瓮葬方式是不是与此地盛产陶瓷有关。死了人，选一口大号的瓮殓上，既方便又节俭，尤其适合穷人。至于其中所蕴含的丧葬文化，那需要另外的话题。
这寄骨寺还有另外的传说，曾寄存过杨业的尸骨。眼前的山叫两狼山，传说过去有苏武庙和李陵碑，碑上面还有杨业头碰的茬口。某某村民非常形象地给我们比画，说当年杨业不愿降辽，不愿做李陵第二，因此被俘后碰碑而殉国，碑就在两狼山上。这个情节在戏剧里演绎得最甚。循着这个传说，近些年曾有许多人上山找过李陵碑，均无果。史书中明确记载，杨业是伤后被契丹所擒，不食，三日死。
传说在民间顽强地存活着，真正的历史却被搁在一边。总之，杨业死于他乡，寄骨一方也有可能。入乡随俗，英雄的尸骨也屈居于一瓮内。如今，瓮之类的物品逐渐淡出人们的日常生活，粗陶制品被细瓷顶替。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土地与人的关系还是那么密切。吴家窑、碗窑，仍然在岁月里坚韧低姿态地进行着人生。
链接：
怀仁县位于山西省北部的大同盆地中心。东临桑干河，西依洪涛山，黄花岭雄居于南，大同市扼守于北，总面积1230平方公里。三分山，七分川，地形西高东低。山水清邃，错以腴壤，良宜聚族而居。鹅毛口古石器工场遗址表明，早在1万年以前，即有先民集居。唐尧时属冀州，秦隶云中郡，北魏为云中县地。辽始置县，取怀想仁人之意而名。金升为云州，元改怀仁县，明、清及民国因之。1954年与大同县合并为大仁县，1960年置怀仁区，1964年12月恢复怀仁县建制至今。1993年7月，划归朔州市。
（炎黄地理2010年10月）
晏头村古城堡墙高耸，俺想爬但爬不上去。那些潘杨后代像猴子似的，几下就蹿到了顶上。
只好做到此一游留影照。
